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

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

下载APP
终身免费阅读

添加到主屏幕

请点击,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

吾读小说网 www.5du5.co,慈禧全传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贺寿的戏在未正就散了,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,许多人记得,光绪十八、十九两年太后万寿,每次都唱七天戏,辰时开锣,唱到“电气球”大放光明,总在二十刻左右。有一天甚至到亥时方散,三庆、四喜、春台、和春、嵩祝五十徽班轮着唱,费时三十一刻之久。

    何以散得这么早?只为慈禧太后的肚子又吃坏了,坐不了多少时候,就要起身“更衣”一去一来,奉旨入座听戏的王公大臣跪送跪接,不胜其烦,连慈禧太后自己都觉得好没意思,因而才传旨散戏。

    “这干什么呢?”慈禧太后却又闲得无聊,尤其是在福晋命妇辞宫以后,颇有曲终人散的凄凉。

    谁也无法回答她的话,万寿正日的下午,自然是听戏,谁也不曾想到该预备些可供她消遣的玩意,所以面面相觑,都是一脸的尴尬。

    最后是李莲英出了个主意“老沸爷不是要照一幅‘行乐图’吗?”他说:“照相的伺候了好些日子了。”

    这倒提醒慈禧太后了。前几天庆王奕劻奏报,普陀峪“万年吉地”岁修完工,慈禧太后由普陀峪想到普陀山,那是观音得道之地,便说要扮做观音大士,照一幅行乐图。当时说过丢开,如今既有照相的在伺候,何妨就以此消遣?

    “既照相要阳光好,这会儿行吗?”

    “不相干!在屋子里照,有阳光没有阳光都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在屋子里照?”慈禧太后问道:“屋子里那来的紫竹林,那来的九品莲池?”

    “用砌末!全都预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!咱们照几张。怎么个照法?”慈禧太后紧接着说:

    “得要善才龙女,还要个护法的韦陀。”

    “都有了!”李莲英答说:“四格格扮龙女,奴才妹子扮善才,奴才托老佛爷的洪福,扮一尊韦陀,也沾点儿仙气。”‘那就扮吧!”慈禧太后向荣寿公主笑道:“刚才听别人唱戏,这会儿我可要扮戏给你们看了。”紧接着笑容一敛“这可是一件极正经的事,打水来洗手。”

    于是,李莲英主外,传照相的来布置“紫竹林”荣寿公主主内,伺候慈禧太后作僧家装束,身穿大红平金的袈裟,头戴垂着两条长飘带的毗卢幅。足踏土黄缎子的云头履。由于慈禧太后是张长隆脸,扮出来宝相庄严,荣寿公主不由得恭维:“活脱儿的观世音菩萨!”

    善才龙女也扮好了,一个捧净瓶,一个捧紫金盂,夹辅着“观世音”来到仪鸾殿以西的庆云堂,只见李莲英一身红靠,就象天寿戏中杨小楼在挑滑车中所扮演的高宠。

    包括慈禧太后自己在内、看他这副打扮,都忍不住想笑,然而毕竟忍住了。李莲英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,赶紧低着头,双手合十,作个致敬的姿态,掩饰他脸上不甚庄重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都预备好了没有?”

    “预备好了!”

    “是他照吗?”慈禧指着跪在地上,一个穿蓝布夹袍,戴红缨帽的中年汉子问。

    “是!”李莲英答说:“他叫佟五,在后门开照相馆,是他们这一行的好手,以前也伺候差事的。”

    慈禧太后点点头,踏入殿内,只见桌椅已经移开,拿戏中的砌末,布置成“紫竹林”的样子:前面是个莲叶田,芙蕖出水的池塘,后面衬一大块景片,画的万竿青竹,竹叶上还悬一块云头花样的金漆木牌,上书“普陀山观音大士”七字。

    “老佛爷请这儿坐!”

    荷池与竹林之间,有个两尺高的蒲团,李莲英引着慈禧太后坐下,安排善才龙女站在她右首。他自己在她左前站定,双手合掌作礼佛之状,随即有个小太监捧着“降魔杵”搁在他臂弯中间,越发象个韦陀了。

    于是佟五拿黑布盖着头,凑在照相机后面对光、上片,再弄个铜盘,倒上好些白色药粉让他的伙计捧着,方半跪着回奏:“奏上老佛爷,回头有一溜极亮的白光,规矩是要有这样一溜光才能照相。请老佛爷别害怕,也别眨眼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!别罗嗦了!”李莲英呵斥着:“老佛爷又不是头一回照相。”

    于是拿纸煤点燃药粉,一道白光过处“普陀山观音大士”已摄入相机。佟五怕不保险,要求再照一张,慈禧太后也答应了。

    就这一番折腾,消磨了半个下午,慈禧太后回到寝宫,问李莲英:“什么时候可以看照片啊?”

    “今晚上就能看。不过,晚上送不进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,”慈禧太后说道:“今晚上你回家去吧!明儿一早就把照片带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李莲英退了出来,匆匆忙忙地赶着宫门下钥之前,离了西苑。

    这下,太监之中,便数崔玉贵为首。只要李莲英不在,他就格外显得卖力,几乎寸步不离慈禧太后左右。到得上了灯,照例是看奏折的时候,崔玉贵把伺候笔墨的小太监支使开,一个人在书桌旁照料。

    这天的奏折很多,到二更天才看完,崔玉贵换了茶,绞上一把热毛巾,慈禧太后擦了脸,觉得精神一振,有了胃口,便即问道:“有什么吃的?”

    “熬的香粳米粥,蒸的栗子面的小窝头,有锦州新进到的酱菜。”

    “好!摆吧!”

    于是一声招呼,很快地抬上两张食桌,小太监都知道崔玉贵喜欢一个人在慈禧面前当差,所以将食桌安排停当,不待吩咐,便都悄悄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这两天外面可有什么新闻没有?”慈禧太后一面吃粥一面问。

    ‘有是有,奴才可不敢说。”

    慈禧太后想了想说:“必是议论皇上的病?”

    崔玉贵故意迟疑了一下,才轻轻答一声:“是!”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都说皇上的病,怕是,怕是不好。万一有个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万一出了大事,又得老佛爷操心。”崔玉贵说:“这都是私下在谈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私下谈,还能公然议论吗?”慈禧太后又问:“你还听见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再就是胡猜。”崔玉贵嗫嚅着说。

    “胡猜?”慈禧太后把金镶的牙筷放了下来,很注意地问:

    “猜什么?是猜谁该当皇上?”

    崔玉贵面现惊惶,偷觑了觑,方始吃力地答一声:“是!”“怎么说呢?”慈禧太后又把筷子拿了起来,眼也不看他,而且是信口而问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奴才不敢说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紧!只当聊天。”

    “有人说,再立一位皇上,得要一上来就能办事的,免得老佛爷操心。说是什么‘国赖长君’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,有这话!”慈禧太后怕崔玉贵不敢惹是非,不肯再往下说,声音越发柔和了“他们提了名字没有,谁是一上来就能办事的?”

    “有人说,伦贝子合适;有人说,小恭王不错;还有人说,振大爷也可以当皇上。”

    慈禧太后把这三个人的名字,紧记在心,随又问道:“还提了别人没有?”

    “奴才只听人提过这三个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是谁提的啊?”

    崔玉贵就怕问到这句话!他本是以意为之,借此作一试探,希望能从慈禧太后口中探知属意之人,趁早烧烧冷灶。那知试探没有结果,自己最害怕的事却出现了!只好跪了下来说:“圣明不过老佛爷,信口胡说的话,作不得准。”

    慈禧太后知道,逼急了,崔玉贵会胡攀,而且一定要追问来源,让人存了戒心,以后就不容易听到新闻了。因而付之一笑,说一声:“起来吧!你只听见什么,搁在肚子里就是。”

    同样地,慈禧太后也是将这些帝位谁属的揣测,放在心里,一个人默默地作打算。溥伟、溥伦都不足为忧,倒是拥立载振之说,她觉得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如果自己要有所举动,这一点不可不防。

    事情是很明白的,如果拥立载振,必出于袁世凯的主谋,而袁世凯所恃者,无非北洋新军。驻扎在南苑的第六镇,可能会成心腹之患,首当下手。

    于是,慈禧太后特意召见陆部尚书兼第一镇统制铁良。第二天便由铁良下令,以演习行军为名,将第六镇与驻易州涞水的第一镇,对调驻防。接着,又有一个机会可以遣开庆王奕劻,理藩部尚书达寿,赍呈达赖喇嘛所送的一尊佛像,据说将这尊佛像供奉在普陀峪“万年吉地”的地宫,可以祓除不祥,益增圣寿。慈禧太后决定命奕劻去干这个差使。

    “普陀峪的工程要验收,这尊佛像也要送去安置。”慈禧太后说:“派别人去我不放心,你辛苦一趟吧!”

    奕劻大感意外,也大感为难,很委婉地说:“如今皇太后、皇上都是圣躬违和,奴才似乎不宜离京。”

    “怕什么!这两天我不见得就会死!”话一出口,慈禧太后自觉过于负气,因而又放缓了声音说:“今天我觉得好多了!

    无论如何,你要照我的话办。”

    这还能说什么?奕劻只有答应一声:“是!”下一天,十月十四一早动身出京。

    慈禧太后估计奕劻此去东陵,一往一复,加上安置佛像,验收工程,总得十天工夫。有此十天,大事可定,但在诏告天下之前,应该想法子能让臣下见皇帝一面,亲眼看到皇帝奄奄一息的病容,觉得她早择继统之人,确是明智之举。

    可是,皇帝是不是真的奄奄一息呢?慈禧太后特为派人去探视,得到的回奏是:从十月十一开始,皇帝的病又添了几分,瘦得很厉害,气色极坏,已经七、八天没有大解,肝火极旺。

    是这副模样,不妨让臣下看一看。于是十月十六日一早,她告诉李莲英说:“你叫人传话给军机,今天在瀛台召见,我顺便看看皇上去。”

    等李莲英派人传了懿旨,军机大臣无不觉得事不寻常,纷纷揣测慈禧太后此举的用意。张之洞一向以调和两宫自任,凡事往好处去想“没有别的!慈圣不放心皇上的病,亲临探视,顺便就在瀛台召见。”他说:“母慈子孝,但愿岁岁年年如今日!”

    袁世凯在心里冷笑,拿起这天召见的名单来看,第一个便是他的旧部,新任直隶提学使傅增湘,于是悄悄溜了出来,在走廊上招招手将贴身听差唤来,低声嘱咐:“快去请傅大人来!”

    这傅增湘字沅叔,四川江安人,戊戌那年点的翰林,未曾散馆,便逢庚子那场天翻地覆的祸乱,避地天津,入了北洋幕府,与严修一起为袁世凯办学务,在天津以兴办女学校闻名。这年九月间奉旨简授直隶提学使,开办京师女子师范学堂,决定亲自到浙江去招生,动身之前,奉旨陛见请训。此时正在勤政殿外待命,忽然得到消息,说在瀛台召见,不由得大起恐慌。原来殿廷大小广狭,宝座安设之处,各各不同,进殿以后,应该怎么走,到什么地方止步,朝那个方向跪下,事先都要打听明白,不然就会失仪。如今改了地方,对瀛台的格局布置,一无所悉,真不知该怎么应付了!

    因此,听说袁世凯相邀,请教有人,正中下怀,傅增湘随即疾步而去。

    到得军机直庐,袁世凯还守在走廊上,望影趋迎,脱略礼节,开门见山的低声说道:“沅叔!半个月了,除了请脉的医生以外,外廷臣子你是第一个能见皇上的人,圣躬如何,务必请你细心观察。”

    “宫保,”傅增湘皱着眉回答说:“只怕我自顾不暇。召见之地是怎么个样子,茫然不知,深惧失仪,顾不到宫保交代的话,如之奈何?”

    “瀛台我亦没有到过。不过,你不必过虑,我教你一个诀窍,一进殿先不忙举步,站定了看一看清楚,把心定下来,就不会出岔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“请吧!只怕在叫起了。”

    果然,到得原处,正好苏拉来叫。于是由勤政殿前的朝房出德昌门,往南过桥,便到了三面临水的瀛台。这是一个总名,其实瀛台地方亦很大,楼阁参差,掩映于高槐大柳之间,傅增湘跟苏拉来到一处北向的敞厦,蓝地金字的匾额,大书“香扆殿”三字,又看到走廊上站着内务府大臣奎俊,知道是他带班,疾行两步请了一个安。

    “不忙!”奎俊向东面三间指一指“皇太后在看皇上,还没有升殿。”

    听得这一说,傅增湘心便定了,低声问道:“皇上的病势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只会重,不会轻。”奎俊似乎不愿多谈,紧接着说:“你别分心!趁着这会儿多想一想,太后会问点什么?”说完,便挪动脚步,往东面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不一会,遥遥望见太监往来,作警戒之状,然后,奎俊走过来招招手,傅增湘便跟着他进了殿。照袁世凯的吩咐,先站定脚看,正中御案,两宫并坐,太后坐得很端正,皇帝是左手扶着桌沿,右臂靠在桌上,仿佛很吃力似的。

    傅增湘看清楚了位置,往前走了三四走,跪下来高声说道:“臣傅增湘恭请皇太后、皇上圣安!”

    接着便免冠碰头,行完礼戴上暖帽,起身往前走了几步,重复跪下,静候垂询。

    “你在北洋办女学堂!”慈禧太后音吐朗朗地问道:“听说成效很好。你办过多少女学堂?”

    “臣在天津办过三处女学,又办了女小学八处。”

    “办过女子师范学堂没有?”

    “办了一所北洋女子师范学堂。第一期是去年年底毕业的,一共七十八个学生,分发到各省担任女学教习。”

    “兴女学我也很赞成。不过女学生规矩顶要紧,务必要整齐严肃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傅增湘答说:“臣办女学对这一层格外留心,内外界限很严,挑选的教习,都是老成端谨的饱学之士。”

    “这才是!”慈禧太后紧接着问:“京师办女子师范,有些什么功课?”

    “有教育、修身、家政、国文、史地、算术、理科、手工、图画、体操、音乐、唱歌、东文、英文等等,一共十四科。”

    “学科自然要以中国学问为重,洋文、算学不过稍求新知识,并未尝有什么大用处,体操、音乐虽说可以锻炼身体、陶冶性情,究竟不过聊备一格。功课的轻重本末,你一定要留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“学生是在那里招?”

    “各省都要招。不过,以江浙为主,江浙人文荟萃之区,识字有学问的女子比较多。”

    “预备招多大年纪的呢?”

    “女子师范毕业生,将来派任女学教员,程度要好,年龄不宜过轻,预备招考二十岁到三十岁,德性纯淑,文字清顺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没有出阁的女孩子吗?”

    “是!”傅增湘说:“年轻居孀,没有子女之累的,亦拟酌量录取。”

    “在学堂得念几年?”

    “五年。”

    “二十岁上学,念五年毕业,就是二十五岁了!再教三、五年,不就成了老姑娘了?”慈禧太后接着说:“兴女学可也不能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!这一层,你们该想到。”

    傅增湘在心里说声惭愧,办了好几年的女学,居然就不曾想到这一层!当时只好硬着头皮答说:“圣虑极是。招生章程,实有未妥,容臣回去筹思以后,另行奏闻请旨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有那已经出阁的,志切向学,翁姑丈夫也赞成,不妨也让她们来投考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这时候皇帝已支持不住了,两只手扶在桌上,俯身向前说道:“你跪安吧!”

    就这样突出不意地结束了陛见。傅增湘出了西苑,方始想起袁世凯所托之事,赶紧趁记忆犹新之时,将所见的皇帝的容颜声音回想了一遍。进城休息了一会,去看袁世凯复命。

    “皇上的气色很坏,声音微弱,体力不充。”傅增湘说:

    “两颊发红,这是潮热,皇上的肺恐怕不大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,皇上有痨病?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敢说。”傅增湘急忙声明:“我不过胡猜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太后呢?问了你一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太后精神很好,音吐朗然,问了很多话。”傅增湘将慈禧太后对女子师范学堂的意见,细细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这句话,如今用不着了!这些秀出身的女学生,标梅期过,眼高于顶,照我看,将来都是一品夫人,不过,只能做人家的填房。”袁世凯忽然说道:“沅叔,你的学生之中,肯就私人西席的有没有?”

    “这,”傅增湘一时想不起,含混答说:“想来应该有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托你物色一位。”袁世凯说:“有两个小妾,忽然想念书,大的两个小女又想上学堂,内人很古板,不愿年轻女子抛头露面。我想在令高足之中聘一位女师傅,主持舍间的家塾,不知可有适当的人选没有?”

    听说是袁家聘女西席,傅增湘格外重视,因为此人所予袁世凯的观感,足以代表自己这几年在北洋的成就。于是一面思索,一面问:“在宫保心目中,要怎么样的人,才算适当?”

    “第一,品德贤淑;第二,容貌举止要大方;第三,要能循循善诱。至于有多少学问,倒不关重要,两个小妾等于蒙童,两个小女,也不过高小毕业的程度,一定可以教得了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傅增湘突然想起一个人,欣然说道:“有个学生,倒还适合。姓周,叫周砥,字道如。她是优等第一名,学业不算太好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?”袁世凯打断他的话问:“优等第一名还不算太好?”

    “优等之上,还有最优等。”傅增湘笑道:“实在说,优等就是二等。”

    “二等第一名也不错。这个人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就如宫保所说,性情贤淑,举止大方,教法很好,循循善诱。”

    “喔,是那里人?”

    “江苏宜兴。”

    “宜兴周家,想来是周延儒之后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傅增湘看袁世凯脸色有异,怕他嫌周砥是奸臣之后,便加了一句:“毕竟出身世家,那种林下风范,在她同学中无人可及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!”袁世凯问道:“人在那里?”

    “就在京里。照定章师范毕业,应该任小学教员三年,周砥愿意留京,如今在东城一所女子小学任教。等这一学年满了,就府上的馆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就这样,就这样!我先下聘书,”袁世凯想了一下说:

    “想送她两千两银子一年的束修,不为太菲吧?”

    “很优厚了!”傅增湘说:“不过相府馆穀,自然不同。”

    “倒是有件事,很费周章,请西席不可失礼,如今是女西席,照理说,应该内人亲自去致意,无奈内人拙于应酬,又没有人可以代她,这?”

    见袁世凯如此尊师,傅增湘颇为感动,人家尊敬他的学生,他不能贬低学生的身价,以为招之即来,无须讲什么礼节。至于敦聘西席倒也不必分什么男女,如果袁世凯不便亲自去访晤周砥,很可以由子侄代替。

    这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袁世凯的次子克文,随即答说:“宫保若以为师道尊严,不妨交代豹岑去致送关书,倒很合适。”

    袁世凯想了一下,点点头说:“待以师礼,原不必分什么男女,准定照尊意办,请为先容,等说定了,我叫小儿去送关书。”

    傅增湘第二天就要赶回天津,同时觉得以老师的身分,可以命令周砥,无须先征求他的意见,因而这样答说:“事情我可以作主,如果宫保决定了,今天就可以把这件事办妥当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!”袁世凯吩咐听差“看二爷在不在?”

    听差答应着去了。不多一会将袁克文带来,他穿一件蓝湖绉的衬绒袍子,里面是一条白纺绸的单裤,见了傅增湘,作个揖喊一声:“沅叔!”

    当下由袁世凯说知究竟,吩咐写一通关书,帐房里支两千银子,随着傅增湘去访周砥,当面致聘。

    “是!”袁克文转脸问道:“沅叔,是不是此刻就陪你走?”

    “我明天早车回天津,很想今天就把这件事料理开。”

    “好!我马上去预备。”

    这是叱嗟立办的事,袁世凯跟傅增湘谈载泽跟盛宣怀如何相结,还只说到一半,袁克文已经去而复返了。

    于是袁世凯中止了,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,拱拱手说:

    “偏劳了!请吧!”

    “理当效劳!”傅增湘转脸看袁克文,只是套上一件马褂,便即问道:“这会儿好象变天了,西风大起。豹岑,你穿一条纺绸,不会受凉吧?”

    “惯了!数九寒天,都是这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真佩服你!”傅增湘笑道:“这也是时世妆。”

    到了东城第一女子小学,校长听说是提学使跟“袁二公子”联袂驾临,大为紧张。赶紧迎了出来,又要校役摇铃,召集教职员来迎接,让傅增湘拦住了。

    “不必惊动大家!”他说:“只请周砥来见一见。”

    “正在上课,我派人去通知她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!不必!正好看看她,怎么教学生。请带路,我们到她课堂外面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那个六十岁的老校长,伛着腰亲自带路。

    由一道角门出去,进入另一个院子,立即便听得琴声悠扬,等他们走近了,从窗子里望进去,只见一条苗条的背影,坐在风琴后面,一面按琴,一面唱歌,清亮的嗓子,咬的字眼很准。袁克文颇晓音律,很快地就听出来,唱的是:“四千余载女界冥,大幂忽开新,彬彬文教启宏宇,惠兹鸾凤群。海内英媛萃一堂,洪炉大化钧。画荻课儿,焚裘训子,无比陶熔深。二十世纪天演烈,坤维凭谁振?一人能醒百人觉,由来师道尊。天下之大匹妇责,斯责踰千钧,今日桃李,他时兰芷,珍重百年身。”

    歌声甫终,铃声已起,周砥起身,方始发现窗外有人,又惊又喜的叫一声:“老师!”随即恭恭敬敬地一鞠躬。

    “你先下了课,请到校长室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周砥这时才发觉,傅增湘身后还有个年轻男子,骤视之下,面目看不甚清楚,只觉得潇洒非凡,想多看一眼,却又不敢。就这转念之际,想看亦只能看到背影了。

    于是下了课,挟着唱歌本往校长室走去,将到门口,忽然情怯,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。放慢了脚步细想了一会,终于想起,一手的粉笔灰,未免显得狼狈。

    因此,她掉身移步,先到教员休息室,洗了手又揽镜自顾,鬓脚有些毛了,粉也不匀,于是取出随身所携的粉盒与小牙梳,修饰得自觉可以见得人了,方又掸一掸衣服,到校长室去见老师。

    一进了屋子,袁克文首先站了起来,退后一步,垂手肃立,而且微微俯着头。周砥出身世家,深谙礼数,看他如此恭敬,完全是迎接尊长的神态,不由得大为讶异。

    “道如,”傅增湘便为她引见:“这是袁宫保的第二位少君。”

    周砥又惊又喜,顿时眼中发亮。久闻袁克文是少年名士,为丁日昌之子丁惠康,吴长庆之子吴保初以来,又一位不带丝毫尘俗之气的贵公子,怪不得这样子飘逸不群,真正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在她还在矜持微笑之际,袁克文已经作了一个揖,口中喊道“周老师!”

    “寒云公子,不敢当!”周砥从从容容,裣袵还礼。

    “道如,”傅增湘又说:“袁宫保想请你当西席,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。袁宫保本想亲来致聘,我想那亦可以不必,有豹岑世兄代表,也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老师,”周砥有些惶恐“只怕我不能胜任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致于不能胜任。”傅增湘又说:“你们校长也已经答应了,教到放了寒假,让你去就袁家的馆。豹岑世兄已把关书带来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袁克文拿起手边拜匣说道:“克文奉家父家母之命,敬迓鱼轩!”说完,将拜匣高举齐眉,待周砥来接。

    “竟不容我作个考虑!”周砥看着傅增湘,脸有欲辞不可的为难神色“老师,我实在惶恐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你接下来吧!”傅增湘说:“你能毕业,也是拜受袁宫保在北洋兴学之惠,你就接了关书吧!”

    “老师这么说,我更无可辞。”周砥转身用双手接过拜匣,向袁克文说:“寒云公子,我就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    “言重,言重!”袁克文在这片刻之间,觉得周砥秀外惠中,大有好感,便向傅增湘说:“沅叔,家母有话,家塾不比正式学堂,似乎不必拘定限期,倘或周老师起居不便,不如早早就馆,好让舍妹早沐春风。至于正式开课,不妨延到开年。”

    “道如,你看怎么样?”傅增湘不知袁克文是矫传母命,便即劝她说:“即然宫保夫人有此一番好意,我看你就照办吧!

    袁府上的起居饮食,到底要舒服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是!我听老师的吩咐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请周老师定个日子,好派人过来伺候移居。”

    “这,”周砥答说:“我想先拜见了令堂再定吧!”

    “是!”袁克文问:“明天派车来接?”

    “不必,不必!”周砥又要求老师了:“我想请老师带我去见宫保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行!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天津。”傅增湘答说:“其实,豹岑世兄来接也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周砥点点头,又说:“提起来冒昧,我还不知道,我是跟那几位在一起切磋?”

    “是我的两位庶母,两个舍妹。”袁克文说:“内人说不定也要跟老师请教。”

    周砥颇有意外之感“原来还有两位姨太太!”她说:“忝居师座,怎么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那亦无所谓。”傅增湘说:“两位姨太太,只怕年纪还没有你大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袁克文答说:“一位是六庶母,今年十八;一位是七庶母更小,只有十六岁。”他顺口又问:“周老师芳龄是?”

    周砥脸一红,旋即正色答道:“我今年二十。”

    “那比我大一岁。”

    原来才十九岁!不知娶亲了没有?一念未毕,立即想起,他曾说过“内人也要请教”的话,随又自责,言犹在耳,何以就想不起?而紧接着又生警惕,自己平时不是这样子的,为何此刻有神魂颠倒的模样?

    想到这里,觉察到自己脸上发热,怕人家已经看出来了!心里一急,越发忸怩不安。傅增湘看在眼里大为诧异,但不暇细思其故,只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等他站起身来,袁克文抢在前面说道:“该告辞了!明天下午派车来接周老师,如何?”

    “明天下午没有课。”

    “好!一言为定。”袁克文又向校长拱拱手,跟着傅增湘一起辞去。

    校长自然要送,周砥也要送时,傅增湘拦住她说:“你就留步吧。”

    “老师来了,怎可不送。”

    其时天色骤变,北风大作,袁克文那件薄薄的衬绒袍子,下摆飘拂,露出里面雪白的一条纺绸单裤,为人诧作奇装异服。周砥真想问一声:“你倒不冷?”但随又自责:“吹皱一池春水,干卿底事?”

    袁世凯一到西苑,便有亲信军机章京来密报:也许是昨天受了寒的缘故,慈禧太后的病情突变,萎顿异常,至天明尚未起床。这是仪鸾殿寝宫的消息,绝对可靠。

    果然,到得七点多钟,内奏事处的太监来传旨:所有的“起”全“撤”军机处如有必须即时裁决的大事,写奏片上呈。

    “吕用宾请脉,不是很有效验吗?何以又生反复?”张之洞神色忧戚地说:“此事所关不细,得要问一问。”

    要问只有找内务府大臣,增崇、奎俊、继禄、景沣都被请了来谈话。据继禄所知,慈禧太后一直很任性,也一直很自信,自认体气极健,视“河鱼之疾”为不足忧的小病,所以只要稍微好一点便不肯“忌口”油腻生冷,杂然并进。这一次来势很凶,只怕在床上要躺些日子。

    “召医了没有呢?”张之洞问。

    “是吕用宾请的脉。”继禄说道:“方子跟以前没有什么大改动,这会儿正在煎药,看服了怎么说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的病也不好!”常川照料瀛台的增崇说:“大概也是受了寒的缘故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个不好?”袁世凯问。

    “很难说。连头班的医生都说不上来。”增崇很吃力地答道:“反正看着神气不大对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说,头班的药,毫无效验?为什么不换?”... -->>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

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

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

下载APP
终身免费阅读

添加到主屏幕

请点击,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